苏某RS

22.山鬼。

司机胆战心惊地把车开回迟公馆，恭敬地目送舅爷和贵客双双进了屋，才暗自松了口气。
从那位斯斯文文的沈长官拎起长刀的那一刻，他便本能地觉得背脊发凉，等到那位和和气气的小舅爷也钻回车厢，归途的沉默，仿佛一场无声的凌迟，把个司机骇得小腿发抖。
有什么可怕的呢？说不清。
水声响了又停，被汗水浸湿的衣裤堆垒在床角，盆中的温水荡开层层红晕，细小的窸窣声里，赵公子替沈巍扣好睡衣扣子，让他倚靠在床头。
“大庆如何？”
“用了药，好多了。”赵云澜拿来一颗白色药片并一杯清水，沈巍只盯着那药。
杯中水颤了一颤，沈巍回神，张口吞了那药，将水也一并喝干。
“你也不问是什么药？”赵云澜轻声一笑。
沈巍将空杯放在床头：“左右你不会害我。”
赵云澜心中一动，在床沿坐下，把手指放在那人冰冷的掌心：“你便如此信我？”
沈巍任他摆弄，只觉手心做痒：“我只知，你若要，我没什么不肯给。”
掌中手指停了片刻，又紧紧缠绕上来，赵云澜凑近那张苍白的脸：“即使是命？”
沈巍浅浅一笑，抬手拂过赵云澜的额发，眸中满是疲惫和纵容：“你要？拿去。”
对一个伤员来说，赵公子的亲吻有点凶狠了，以至于片刻之后，沈长官的从容便湮灭在喘息里。
还好这小魔头记得他肋下和腿上有伤，撩拨得适可而止，只坏笑着吻了吻沈巍耳垂的一抹绯色，就抬手拉灭了房里的灯。
二人并肩而卧，赵云澜仍将沈巍的手拢在手心，不揉搓热乎誓不罢休的样子。
“你，是不是有话要说？”沈巍被他揉搓地心神不宁，终叹了口气。
赵云澜装傻：“说什么？啊~那我就说说刚才在码头听到的秘闻。”
沈巍无声扬唇，听着他窸窸窣窣地翻了身，脑中就浮现他两眼放光盯着自己侧脸的模样。
“那是十年前的上海滩，青红帮的某位大佬觉得漕运利薄，就琢磨着更赚钱的生意，可暴利往往得拿良心换，这位大佬丧了良心，神怒鬼怨，上苍便派了一位少年英豪来斩妖除魔。”
赵云澜说着，用空着的一只手使了一个剑式：“只见这少年面白如玉，眉眼似墨，掌中一柄长刀舞得生风，将那些无良恶贼杀得片甲不........”
“谁同你胡说这些。”沈巍听得额角刺痛，终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赵云澜登时来了精神，趴在沈长官枕边笑道：“你果然认识这位少年英雄？”
沈巍沉默了片刻，将被角往赵云澜肩头扯了扯，赵公子索性钻到人家被子里，还要把下巴在对方肩头蹭一蹭。
“不然你如何知道长刀镇魂，如何冒用山鬼的名头，吓得那些人屁都不放一个，就给你一袋子金贵西药？”
“........因为我就是山鬼。”沈巍清冷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，他肩头的赵公子怔住。
“......怎么会，你，你可是沈家的......”
“我对你说过，我父母早亡，却没对你说过，他们是怎么死的？”沈巍开口，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旧闻。
“当时我十岁，跟父母坐船从龙城到上海，那艘船是青红帮的，那伙人见财起意，将我父母家仆杀尽，我跳海脱逃，抱着块木板飘了许久，又被码头的青红帮人所救，我只说是山里的孤儿，他们便叫我山鬼。”
赵云澜的手猛地一颤，又更紧地握住，沈巍顿了一顿，继续说道：“青红帮人杀我父母，却又救我养我，与我有恩的，我替他拼杀五年以还，待我满了十五岁，再来报仇，将当年杀我父母的那些人尽数斩杀。”
“用那把斩魂？”赵云澜颤声追问，听着非但不惧倒像好奇难耐。
沈巍无奈一叹：“斩魂，唉，其实从来便没有什么斩魂刀，那不过是我捡到的一柄长刀，顺手而已。”
赵公子发出一声不甘的惋惜，沈巍继续道：“恩仇皆报，我也无意躲避，只是青红帮死了大佬，群龙无首，没人愿意替死鬼出头，又不好这么放过我，只能将我的画像登报，把我说得三头六臂形同鬼魅，恰好我叔叔路过上海，觉得凶犯山鬼的模样，极像他惨死的兄长，我就这么认祖归宗了。再之后，我就跟着叔叔离开上海，念了军校，入了伍，上海滩再没山鬼这号人物，只是传言越发邪乎，恰好能为我一用。”
沈巍浅淡说完，赵公子好半晌才长出一口气：“虚虚实实，实实虚虚，怪不得人都说上海滩，藏龙卧虎，谁能想到，当年的斩魂山鬼，如今成了我赵云澜的媳妇儿呢。”
沈长官提在嗓子眼儿这口气瞬间岔到海角天涯：“.......你，不怕？我当年，杀了许多人.......”
赵云澜单手撑着脑袋，手指头拂过沈巍掌心的旧茧：“十岁时你便知恩怨分明，难道，还会滥杀无辜？”
沈巍握住赵云澜的手指，像是多年前，攥住投入海中的救生绳索。
“无论你是山鬼还是海妖，对我来说，你都是我这辈子要守着的人，这就得了。啊，还有，以后不许一个人冒险，要砍人要唬人，我陪你去，乖，睡吧。”
一个吻“吧唧”落在沈长官冰冷的脑门，赵云澜热乎乎地贴着山鬼的肩窝，合目无声。
沈巍在暗夜里睁着眼，待身边那人的呼吸确实绵长起来，才放松了紧绷的身躯，心中又酸又涨，只能紧握着交缠的手指，再不愿松开。

（下章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