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某RS

05:亡者之歌：林中隙

如盖密林将青灰色的天空挤成一个遥远的缝隙，雪花随着北境的风从那狭小的空洞里飘落，仰卧在地的某位公爵一度以为自己掉进了深井。

等眩晕褪去，他挣扎着坐起，拍打身上的残雪和枯枝。

感谢先民之神和凛冬的暴雪，让再一次从高处坠落的托尼·史塔克大人只是扭伤了脚踝。

有隐约的影子从古老的树干之后闪过，托尼大声抱怨：“我在这儿，奥创，你这蠢儿子，在因为谋杀父亲被判决之前，快来扶我一把！”

树上的积雪不堪重负，坠落在地，溅起一捧零星雪雾，那人影就在雪雾之后显现出来。

托尼眨眨眼睛，瞧着眼前的黑发少年，皱眉迟疑道：“.......奥创？”

“那是你侍从的名字？”站在他对面的少年挑了挑眉，将放在右腰的手放松。

“哦不，那是我蠢儿子的名字，呼，我在想什么，要是他也能变形化人，才真是见鬼，哈哈，我大约是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，没错，不然我不会对着个陌生人喋喋不休，哈哈，你好少爷，大人，嗯，我是说，你看起来不太好？”

黑发少年眯起棕色的眼睛，那神色莫名地瞧着有些熟悉，包括他身上那件金丝编线的黑斗篷，以及绣着狼头的内衬皮甲。

皮特罗曾提起如今北境少年流行的穿着，会在袖口或前襟绣上熊身或狼头。

好吧，看来面前的这个，是史塔克迷弟。

托尼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，瞬间觉得眼前这个黑发少年顺眼起来。

“我的确不太好，你可是糟透了，从您胡言乱语的状态看，需要一位学士医者来看看你的脑子。”少年冷笑说道，从托尼身边走过。

北境公爵被他的傲慢无礼惊住，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驳斥，他踉跄转身：“嘿，你，你去哪儿？”

少年回头，眉心紧皱，把不耐烦都写在脸上：“去找我的侍从，省得那些蠢货因为跟丢了主人被杀掉，怎么？”

托尼愕然眨眼：“哦，你，你，方才过来时，有没有遇到一个小男孩，而那孩子碰巧骑着一条龙？”

黑发少年猛地瞪大眼睛，托尼将昭示身份的金红斗篷整理了一下，调整自己的站姿，以便让这位傲慢的小迷弟认出面前就是他暗自敬仰的史塔克公爵。

“龙，你说一条龙？”那少年转回身面对托尼，急急问道。

托尼展现迷人的浅笑，配上他摔乱的头发和胡子上的雪渣，有一点神经异常的滑稽。

“独一无二的龙，你有没有瞧见........”

公爵大人得意洋洋的陈述未完，那少年便猛地攥住了他的领口，将脚步不稳的托尼扯了个歪。

“不是我眼花，真的有一条龙在狼林上方出现，在北境，在我的封地，出现了龙！”那少年冷漠神情里闪现一丝狂热，这神情似曾相识。

还没等托尼想起这神情曾在哪里见过，少年便扯着托尼的斗篷继续追问：“那是你的龙，是吗？而你看起来不像来自王都，你不是一个坦格利安，是吗？”

“什么？不！我当然不.......”托尼惊愕地甩脱少年的手，冲他抬起袖口，那上面是佩珀亲手绣的狼头。

可少年已被龙吸引了所有注意力，他转而握住托尼的手腕：“把你的龙卖给我，我将给予你财富和荣耀，说吧，你要什么？”

托尼瞪大眼睛，觉得自己遇到了不知死活的小疯子：“什么，卖？哦，我想我不该奢求更多的财富和荣誉，至于我的龙.......”

托尼再次甩脱少年的钳制，反手去摸他的头：“你怎么能向一个父亲购买他的孩子，嗯？”

少年惊讶眨眼，任由这恶徒摸了领主的脑袋。

“那条龙，是你儿子？那个奥创？”

“是啊，亲生的，当你长得足够大，遇到你心爱的人，然后某一天，你吃了足够多的炖肉和鲜奶，你就会........好吧，你看起来要相信了，别这么看着我，你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，不开玩笑了，他是我孵出来的，别人给了我一颗龙蛋，然后我每天带着，用爱和陪伴孵化了他。”

少年略略垮下肩膀，皱眉道：“可我弄不到龙蛋，即使在黑市也买不到的，只有王族才是龙的主人.......”

托尼随口道：“恐怕王族也很难弄到一条龙了，而我不觉得洛基和索尔喜，咳，你喜欢龙？”

少年点头，不甘心地抿唇：“喜欢，不是被锁在王族洞窟里的那些，是在天上自由飞翔的龙，虽然学士大人说，那只是写在书卷上的古老传说。”

说到这里，少年猛然抬头，眸子里满是欣喜的光：“可你的龙不是，你的龙是自由的，是吗？”

托尼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笑了：“恐怕是的，但是自由过了头，这不，一不小心就把老爹从他背上掀下来了。”

“哇哦。”少年小小声地赞叹，终于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稚气。

“等你坐在他背上就不会这样笑了，希望他对孩子比对老爹温柔些。”托尼拾起一根树棍撑住身体，挪了两步。

“什，你，你肯让我看看你的龙，你的奥创？”少年三两步跟上，小心翼翼地追问。

托尼对他眨眨眼睛，低声道：“也可以跟他玩一会儿，但是不能卖给你，大人。”

“你可以叫我豪伊。”少年突然说。

“好吧，我是托尼。”公爵伸出手，少年迟疑着握住他的手指，二人牵着手，在雪地里跋涉。

“我得承认，这林子比我记忆里深得多也大得多。”第三次转回他们初遇的那个路口，托尼对着他砸下的一堆枯枝和一个人形雪坑叹道。

“我不常来这里，尽管这片林子就在我家后，咳，我是说附近。”少年低声说道，唇角溢出浓浓的白雾。

托尼揉搓着少年冰冷的手指，从腰带里摸出火石，清出一块空地，点燃了那堆枯枝。

“希望火光和烟能让他们发现我，可惜我忘了带肉干，不然奥创立刻就会俯冲下了，那孩子对肉香很敏感。”托尼拂去石块上的残雪，跟豪伊并肩坐着。

“你很喜欢你儿子。”豪伊笑了一下，将双手在火边烤了烤。

托尼看着他指间的薄茧，那不是握剑者会磨损的位置。

“自己生的，含着泪也要养大。”

豪伊垂下目光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。

“我不常回家，大部分时间都在王都，不然我就能带你走出这片林子，如果我能像别的孩子那样，常在家门口的林子里玩儿的话。”

托尼眨眼，微微皱眉：“你父亲将你送去王都？是索，我是说，是陛下要求的？”

豪伊摇头：“陛下顾不上我们这些领主家的小子，只是父亲觉得，我该跟王族的勇士们一样，修习剑术，了解亲贵，将来，为北境谋利。”

托尼摸了摸鼻子，作为北境最高职权人，这少年倒像是替自己担负了责任。

“哦，你父亲，父亲大人，的确望子成龙。”

豪伊伸长了手臂抻抻懒腰，露出悬在右边腰侧的佩剑：“可他从没问过，孩子想不想成为龙。”

托尼的目光落在豪伊的佩剑上，半晌没能言语。

豪伊亦不在意，继续道：“将来若我有了孩子，最好是女儿，我可以娇惯她，任由她在家中慢慢长大，若是生了儿子，也不要他同其他贵族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的，那真是没意思透了。”

托尼将手伸入金红斗篷内，他悬在腰侧的狼头古剑果然消失无踪。

有把一模一样的正挂在少年腰上,那是史塔克家继承人的佩剑。

“托尼？”豪伊唤道。

“嗯，嗯？”托尼回神，转头望着身边的少年，看着他黑色的头发，英挺的眉眼，和棕色的眼睛。

“你有其他的孩子吗，除了奥创？我是说，人类的孩子?”

托尼的目光微微涣散，他似乎透过眼前的少年在看着别的什么人。

“.......有，我收养了一对双胞胎，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。”

豪伊愣了一下，继而微笑起来，托尼终于明白为何这个笑容如此熟悉。

他曾无数次，在梦里，复习那难得一见的笑脸。

“你很疼爱他们，是吗？”豪伊笑着问。

“.......是的，尽管他们都让我头疼。”

“他们多大了？”

“马上就要十四岁了。可皮特罗仍然光着脚丫子爬树，我的小旺达好像正在暗恋着某个谁。”

“哈哈，听上去的确很苦恼，可你却乐在其中是吗？”豪伊笑着撞了下托尼的肩膀，让公爵的心脏也跟着晃了一晃。

“因为你说起他们的时候，眼睛里有笑意......真希望我父亲同旁人提起我时，也能如此。”豪伊轻声说道，唇角的雾气像是缥缈的幻影。

“也许他，只是不善言辞。”托尼脱口道。

豪伊苦笑一下，继而惊讶地朝某个方向转头，有隐约的声音从密林之外传来。

“哦见鬼，是我老爹的声音，让他知道我偷偷从王都里跑回来可不得了，我得先........”

一直冷静坦然的少年领主满面惊惶，跳了起来，朝托尼伸出一只手：“来吧，托尼，跟我回临冬城，我父亲虽然严肃古板，却很好客。”

托尼望着眼前的少年人，在袍袖里攥紧了拳头：“多谢您的好意，可我猜你父亲不会喜欢奥创。”

豪伊眉心一皱，叹道：“被发现北境有龙，的确会令我父亲不悦，可我真想，真想看看自由翱翔的龙啊。”

托尼望着他，仿佛看着年少的自己。

林外再次传来一阵呼唤，豪伊焦急地望了一眼：“我得把他们引开，你快带着奥创离开。”可他这样说了，眼睛却看向高空，继而依依不舍地对托尼一笑。

“我们还会再见的，是吗？托尼，或许在王都，或许在你说的熊岛集市，让我见识一下七国第一铁匠的实力？”

托尼眼角微酸，望着那少年的身影：“哦，我们绝对会再见的，不会很快，但绝对会再见的。”

豪伊朝他微微躬身，托尼撑着扭伤的脚踝起身回礼，北境的风在沉寂了许久之后，突然再次在林中呼啸，风中夹杂着许多人的呼喊声，被呼唤的名字再清晰不过了

瘦削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模糊，托尼突然朝着那背影喊道：“霍华德！”

少年回头，狂风让他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托尼的模样。

“你是真的喜欢龙，还是，只想学会飞？”托尼嘶声吼道。

风雪吞没了少年霍华德的回答，托尼只看到他努力地举起手，指着天空。

托尼仰头，看向青灰色的天空，枯枝盘旋着雪沫，巨大的龙翼划破风雪，也将踉跄的公爵扑倒在雪地。

........

“托尼........托尼！”

北境之王睁开眼睛，对上斯蒂夫焦急的目光，他疑惑地转了转脑袋，身下是柔软的床铺，周围是临冬城温暖的墙壁。

“你从奥创背上落入狼林，小彼特简直被吓坏了，如果不是这孩子回来报讯，我们也没法这么快在雪中找到你。”斯蒂夫轻轻亲吻托尼的额头，轻叹着松了口气。

托尼挣扎坐起，右脚踝隐隐刺痛，他怔怔地看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脚，猛地扯住斯蒂夫的袖子：“贾维斯，贾维斯在哪儿？请他来一下，带上洛基写的那些，关于北境的那卷！”

斯蒂夫被他推搡着站起，疑惑地朝门口走去：“孩子们都很担心，我以为你会想先见见他们，洛基写的，你是要贾维斯给你读恶戏者之书？”

“那是真的，快，快去，我的骑士，我爱孩子们，告诉他们我没事，可我现在必须得，得先确认，那是真的，那是真的！”

四倍速的骑士安抚了孩子们，又将裹着厚厚睡袍的学士大人请出被窝，直到他抱着恶戏者羊皮卷坐在公爵床脚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。

托尼摊开书卷，将手指在字里行间飞快滑过，然后眼睛一亮：“在这里，豪伊曾在狼林迷路，没有随从，孤身一人，只因为追寻一个影子。贾维斯，这是真的，是吗？豪伊看到的是龙，是龙吧？”

贾维斯愕然抬眼，斯蒂夫愣怔开口：“豪伊.........霍华德跟你提过他的小名？”

托尼也是一怔：“不，他从没提过，可，豪伊，那是他的小名，是吧？”

“你在狼林里遇到了什么，大人？”贾维斯轻声问道，就像从前，安抚托尼的每一个恶梦。

“恶戏者的妄语，真真假假........呵，我只是，大概，是摔坏了脑子，或别的什么，我从没问过，贾维斯，我父亲，霍华德，为什么会研制飞行机甲？”

贾维斯垂眸沉思，片刻，才迟疑道：“老公爵，嗯，就是大人您的祖父，是个严厉的人，霍华德公爵从幼年就被送往红堡学习，他总是说少年时宛如困兽，像是锁在红堡洞窟的龙，徒有翅膀，没有自由，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，他想要研制能够飞行的机甲吧。”

托尼愣了一会儿，突然向身后的枕头堆一倒，大笑起来。

“是龙，真的是龙，他追寻的影子是龙，是奥创，哈哈哈，他还是瞧见了，人类想飞，就要借助机械，就要借助风的力量，我就知道他手上的茧子是握锤凿磨出来的，哈哈哈哈！”

斯蒂夫惊恐地瞧了一眼贾维斯，学士大人看起来同他一样惊愕。

托尼笑了一会儿，又翻身爬起，抱着个垫子拖着伤脚挪到贾维斯身边：“那后来，他有没有被打，祖父亲自带人去狼林找他的，豪伊被揍了吧？”

贾维斯似乎对他口口声声叫父亲小名的举动略觉不妥，皱眉道：“老公爵是不对儿子动手的，只会罚他闭门自省，只是霍华德大人屡屡翻窗而出，说要寻一位七国最好的铁匠，总往熊岛跑........”

说到此处，贾维斯目光一缓，苦笑道：“只可惜，熊岛的每一位铁匠都自称七国第一，再后来霍华德大人不得不返回王都，也仍来往红堡外的集市，屡遭训斥，不过霍华德大人乐此不疲，也与当时的同伴有关。”

斯蒂夫恍然浅笑：“啊，是了，他在集市上遇到了玛利亚，另一位偷偷溜出来的权贵子女。”

“我母亲？”托尼眼睛一亮，继而再次大笑了“哦，豪伊豪伊。”

“大人，即使您如今已经做了父亲，也不该如此提及先公爵的小名。”

“抱歉，贾维斯，我只是，有点高兴。”托尼抹了一下眼角笑出的泪。

贾维斯忧虑惊恐地看着斯蒂夫，史塔克公爵的骑士起身，将笑成一团的公爵抱起来，轻轻放进被子里。

“或许你该睡一下，然后告诉我们，你在狼林里和那位豪伊都聊了些什么？”斯蒂夫轻声说道。

“斯蒂夫........”托尼瞧着挂在墙上的狼头古剑，低声呢喃：“我们约好了再见，约好了会再见的，也许不会很快，可，可他遇到了我母亲，他总会遇见我，是不是？”

他的骑士亲吻公爵颤抖的睫毛：“是的，我们总会再见，或许不会很快，可总有那么一天。”

托尼沉沉睡去，斯蒂夫合拢卧室房门，与若有所思的贾维斯在走廊回合。

“我们该给彼特找一位先知导师，不然他的力量觉醒可能会引起不小的恐慌，比如这一次，我猜托尼在狼林里遇到了少年时代的霍华德........”

“是肉干。”贾维斯突然打断他，斯蒂夫疑惑抬眼。

学士露出一丝笑意，将羊皮卷展开：“银舌头写错的还有一处，霍华德是从那次狼林迷失之后，才随身带着肉干的，他说那会吸引一条喜欢肉的龙。”

斯蒂夫睁大眼睛，继而苦笑扶额：“哦天哪，他真的，他看见的影子，是时空缝隙里的奥创。”

“我们该给彼特找个导师，可老先知已经故去，大人可有其他人选？”贾维斯问道。

斯蒂夫叹了口气，在恶戏者之书上轻轻一点。

贾维斯低头，才发现羊皮卷的封皮上有一行极隐蔽弯弯曲曲的小字。

“怪奇，怪极，斯特兰奇。过去，未知，挤在一起。银舌诡辩，愚人至极。”

“谁是斯特兰奇？”贾维斯抬头问道。

“奇异法师，是位神秘的先知，如果神盾的消息没错的话，我们要准备一次长途航行了，”斯蒂夫笑着拍拍学士的肩膀：“您得准备打包行李了，贾维斯大人。”

（或许下章）

PS：猜到了吧，是少年霍华德，从始至终都在传说里出现的那位。

新年快乐，终于可以让这对父子，在雪里手牵手，走一走，笑一笑。